身體的機能環環相扣，並會在難以負載重壓的時候自動產生調節功能，以維護生命的運行；而轉化症，就是在這樣的機制下應運而生的疾病。
文‧圖／邱麗文
每當看見爐灶上烹煮的水壺開始冒出陣陣白煙，我們就知道水煮開了，可以將爐火熄滅了。可是當我們不斷承受著過度的壓力，卻又不懂得適當地宣洩，後果將會如何？面對情緒，如果沒有一套自我紓解的方法，往往會造成身心的沈重負擔，所以在緊張繁忙的生活中，人們總會盡量安排讓情緒舒緩的活動，像是運動、旅行、享受美食、與人聊天……等等，以保持身心的健康。可是，有少數人，他們不懂得面對情緒的波動，也不善表達內心的壓力或痛苦，只會將情緒不斷累積、不斷累積，這樣就很容易出現一些突發性的怪異行為或官能喪失，讓身邊的親人頓時措手不及，不知如何面對。
承受重擊，痛苦滿溢成「舞」
秀莉（化名）一向是個文靜且乖巧的女孩，平常在家總喜歡陪在媽媽身邊，非常貼心。由於爸爸經常因為工作繁忙而晚歸，幾乎沒有時間與女兒相處，更讓她養成一切都依賴媽媽的習慣，唯一信任與親近的人也是媽媽。可是，就在她升上國二那年，媽媽卻因為感情出軌而離家出走，讓事先毫無不知情的秀莉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，終日處在哀傷的情緒中，也沒有傾訴痛苦的對象。
自從媽媽離家後，身兼母職的爸爸不但沒有適時安慰秀莉的情緒，反而將被妻子背叛的憤怒發洩在女兒身上，動輒怒罵或根本不聞不問。同時面對被媽媽拋棄與被爸爸仇恨的雙重痛苦，讓原本就文靜的秀莉完全處在孤苦無依的狀態下，變得愈來愈不善表達情緒，有時甚至一天都說不到一句話。這樣的情況，看在阿公阿媽的眼中，實在於心不忍，於是就將秀莉接過來同住，希望可以讓正值青春期的孫女，有個安穩的成長空間。
搬到祖父母家中不久，秀莉突然變得很奇怪，整天都動來動去，就像在跳舞，且不管怎麼制止她，就是不願停下來，也不願與阿公阿媽講話；而在學校，一向文靜乖巧的秀莉也變得無法好好上課，總是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，導致經常被老師處罰或惡言相向，成績也不斷退步。這樣的狀況，持續了一年多，讓秀莉從一個乖巧用功的好學生，轉變成老師眼中的「搗蛋鬼」，祖父母眼中令人頭疼也心疼的頑劣孫女。
官能異常，轉化症不由自主
由於祖父母都是充滿愛心的人，所以就算秀莉總是對他們不理不睬，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對秀莉的關心，無奈秀莉似乎將他們遠遠排除在世界之外，根本沒有半點回應。在一個機緣下，祖父母遇到了懂得心理學的朋友，並在對方的建議下，帶著秀莉到「壓力門診」尋求治療。
來到「壓力門診」的秀莉，面對著許正典醫師，並沒有如祖父母所言的「動來動去，片刻都不休息」，只是拘謹安靜地坐在診間內的一角，任由祖父母對醫師訴說她的反常狀況，不插嘴也不辯駁。當許醫師聽完了祖父母對秀莉現況的陳述，初步認為秀莉應該是罹患「轉化症」（conversion disorder）。
轉化症，最明顯的症狀是突發性感覺、運動系統方面的異常，如突然癱瘓、失明、肢體抽搐、不能說話等等，且病人只會透過其中一種症狀斷斷續續發病，不可能演變成多種症狀交替出現。許醫師認為，「從秀莉的症狀來看，應該是屬於轉化症中的『舞蹈症』，所以她會從原本安靜的樣子，突然間變得喜歡動來動去，像是不由自主置身跳舞情境中的人。」
在古老的西方醫學中，轉化症是屬於「歇斯底里」（hysteria）疾患中的一種，根據臨床的資料顯示，其形成的原因，多半來自突然間的創傷，讓人心裡累積著強烈的痛苦卻又無從宣洩，為了消除這些突然造成的焦慮和壓力，於是轉化成身體上的症狀來表現，以舒緩被壓抑在潛意識的痛苦。此外，也能藉由這些異常的舉止行為，來博取身邊人的關心或懲罰傷害自己的人。
創傷導流，破除心靈迷障
由於轉化症患者在未發病時與正常人無異，所以在還未查出真正病因的同時，經常會讓人誤以為是故意裝病而加以斥責，以致讓患者的症狀更加惡化。許醫師強調，「治療轉化症患者，除了透過心理治療試圖打開其心中深鎖的痛苦之門外，同時也要對親友們強調：這樣的症狀是無法故意偽裝出來的。」
基於轉化症發病的原因來自某種重大的創傷後遺症，所以治療該症的作法，也偏向心理上的引導，而非藥物的控制。據說，過去用在治療轉化症的方式有：催眠、夢的解析，如今則多採用藝術治療、心理會談等。在經過幾次與秀莉的心理會談後，許醫師開始為她安排藝術治療中的繪畫治療，希望可以透過秀莉一向喜歡的繪畫，與她的內心世界產生連接，進而化解她內在的痛苦。「藝術治療的過程，就是不斷透過測試來找出病患的內心輪廓，讓醫師能正確掌握病情的癥結，找到治療的切入點。」
透過心理治療師的引導，秀莉開始進行幾次的繪畫治療，而其中有張畫作，是透過一圈圈的同心圓來表達內心的感受，特別引起來許醫師的注意。透過她的畫中世界，許醫師發現秀莉將自己鎖進了同心圓的中心，而許醫師在第二圈、祖父母在第五圈、父親母親都遠在圈圈之外的不起眼位置……。相信畫面上的表達，已經如實陳述了秀莉將家人排除在生活之外的意圖，而離她最近的距離，竟是只有幾次會面的心理醫師，可見她有強烈的求助心情，並且不願觸及、也不願面對父母親對她的種種傷害。
許正典醫師強調，「由於秀莉年紀還小，心思也相當單純，所以導致轉化症發病的前因後果也變得容易掌握；而這樣的病例，幾乎都能在相當短的時間恢復健康。」於是，尋到病灶的許醫師就透過一次次心理會談來提醒秀莉：「錯不在妳」，讓秀莉慢慢接受母親離家的既定事實，明白自己不需要背負不必要的壓力與責任，應該好好面對未來的生活，而不是始終走不出創傷的心靈迷宮。此外，透過心理治療，秀莉也能更了解自己性格上的特點，學習處理壓力的正面態度，進而慢慢在封鎖的內心中將自己釋放，不再被持續累積的憂慮所苦惱。
緊弦易斷，生命自尋出口
由於轉化症的發病症狀非常明顯，不太可能被家屬忽視，所以只要經由檢查發現不是身體上的原因所引起，就可以被確定是轉化症；而且，幾乎所有轉化症的患者，在發病前都有受到明顯心理創傷的事實，所以很容易找到致病的「壓力源」，遠比其他病因難斷的精神疾病來得容易治癒。
根據流行病學統計，轉化症的女性發生率常高於男性二到五倍，患者中也經常會出現合併有焦慮、憂鬱，甚至精神分裂等精神疾病。像秀莉，就屬於合併輕微憂鬱症的個案，只要服用短期的抗憂鬱藥物，加上一段時間的支持性心理會談，就可以慢慢回復正常了。
身體的機能環環相扣，並在難以負載重壓的時候，自動產生調節功能，以維護生命的運行。而轉化症，就是在這樣的機制下應運而生的疾病，藉由短暫的官能喪失或行為異常來調節壓力的累積，讓身體不致過度負荷而受傷。雖然醫學界難以用更科學的方式來解釋轉化症的病因，卻可以讓人體會，生命會自己找尋生存的出口，並在任何情況下，透過本能的保護來延續生命。
通常在身體檢查一切功能正常的情況下，官能是不可能喪失的，只會短暫休息；所以，當身邊親友因受重大刺激而出現官能喪失的症狀時，一定要尋求精神醫學的治療，而家屬則必須扮演好鼓勵與支持的角色，讓患者的心境回到平穩的狀態，這樣就不會被轉化症困擾太久了。
像文靜且無法傾訴痛苦的秀莉，在壓力持續的累積下，便透過肢體的不斷扭動來平衡壓力，也讓這樣的失常成為向外界求救的訊號；所以，她可以在祖父母的關心與心理醫師的治療輔導下，重新開始健康的人生。所謂「緊弦易斷，鬆弦無調」，壓力過重就猶如心弦被繃得太緊，若還不斷拉扯，後果就難以預料了。（2002，張老師月刊）
補充說明：有一種遺傳性的罕見疾病，名為：亨丁頓氏症。該症病發時，會持續出現不自主的搖擺動作，又稱為舞蹈症。這篇文章所敘述的轉化症之「舞蹈症」，是心理創傷所造成的，只要解除了壓力，就會恢復健康；而亨丁頓氏舞蹈症，是發病率只有百萬分之幾的生理遺傳疾病，一但發病，就無法治癒。特書寫兩者的區別，以避免生理、心理的疾症混為一談。
後記：（2008，十月）
生命會自己找尋生存的出口，並在任何情況下，透過本能的保護來延續生命。身體的健康是如此，心靈的健康，也是如此。當我們細心注意身體的異狀，就能及早獲得醫治，不致演變成嚴重、甚至難以醫治的疾病；面對自己的情緒，如果懂得適度的宣洩壓力與學習轉念，精神疾病也不容易上門。
心靈的保養之道，其實與身體無異，不要忽略任何的求救訊號。轉化症，有點像是心靈的安全氣囊，當我們在遭受心靈重創之時，可以暫時保護我們。所以，當我們發現親友們出現了怪異的舉止（症狀包羅萬象，不只是文中的舞蹈症），不妨積極協助就醫，否則錯過了可治癒的精神官能症，就會演變成難以治療的慢性精神疾病，那就是漫漫長路了。
長年觀察著身邊的朋友，都是會吵會哭的比較健康喔！而那些總是神態自若地面對壓力的人，往往一生病，都是很嚴重的大病啊！所謂小病不斷，大病不來，也都是定期疏壓的道理啊！祝福大家～～手握身心健康之鑰！
